那一年的9月,他和一众同志组织成功建立起了工农红军最早的部队。这些人里有农民,有汉冶萍(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代新式钢铁联合企业)矿工,还有起义的国民党部队,其中主要是反叛了汪精卫的一部分武汉警备部队。为了组织好这支军队,毛泽东那段时间不停奔走,可就在这个过程中,他被一些国民党勾结的民团抓住了。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说:“那时候,国民党的恐怖达到顶点,数以百计的共产党嫌疑分子被枪毙。”被抓住的毛泽东,所面临的也是同样紧迫的处境——他将被带到民团总部枪毙。此时他所能把握的最后时间,就只有被押解送刑的这段路途。如果是一般人,早该万念俱灰,可毛泽东的第一反应,竟然是借钱。他找一个同志借了几十块钱,准备用来贿赂押送的人,以求得一个释放。不得不说,毛泽东懂得人性,也善用人性,他知道那些普通的士兵都是雇佣兵,枪毙毛泽东对他们来说没有特别的好处,果不其然,相关的士兵收了钱也点了头。可事事难料,这件事被负责押解的队长得知了,他自然绝不允许,毛泽东的第一次努力化为乌有。一路上,毛泽东都在仔细观察,设法逃跑,然而合适的机会迟迟没有,最后,离民团总部大约不到二百米的地方,毛泽东才找准一个时机,猛地挣脱出来往田野里跑去。他跑到一个高地,下面是一个水塘,周围长了很高的草,一直躲到了日落。这期间,士兵们自然也没有轻易放过毛泽东,不仅四处搜寻,还强迫一些农民帮他们找人。“有好多次他们走得很近,有一两次我几乎可以用手接触到他们”。“有五、六次我已经放弃任何希望,认为自己一定会再次被抓住”。最后,天近黄昏,士兵们放弃了搜寻,毛泽东见状马上翻山越岭,彻夜赶路。那一天,毛泽东连鞋都没得穿,脚底擦伤得厉害,幸好路上遇到一个友善的农民,给了毛泽东住处,又把他带到了邻县。身上只余七块钱的毛泽东在邻县才得空买了一双鞋、一把伞和一些食物。当他最后安全到达农民武装那里的时候,口袋里剩下的只有两个铜板。“秋收起义”的九死一生,让毛泽东更加深刻地认定了自己此前的一个认识:“我们当前的力量还小,还不能去攻打敌人重兵把守的大城市,应当先到敌人统治薄弱的农村,去保存力量,发动农民革命。我们现在好比一块小石头,蒋介石反动派好比一口大水缸,但总有一天,我们这块小石头,一定要打烂蒋介石那口大水缸,胜利一定属于我们。”也正因此,原计划本该是攻打长沙,毛泽东却转而上了井冈山。结果,当时的中央负责人瞿秋白知道后,大为恼火,他认为中国革命形势是“不断高涨”,中国革命性质是“不断革命”,批评毛泽东在秋收起义指导上“完全违背中央策略”,会议决定开除他的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职务。谁知道,当特派员周鲁到井冈山传达中央决定时,只记得要开除,却把开除什么给忘记了,最后误传为“开除党籍”。这一场误会,直到一个月后中央文件抵达井冈山才解除,恢复了毛泽东党代表的职务,被“开除党籍”的帽子,却伴随毛泽东很久。1929年5月,朱毛红军下井冈山,转战赣南、闽西开辟新的根据地。期间,毛泽东和朱德、陈毅在一系列问题上发生了严重分歧。其中,最核心的问题就是“军队归谁领导、听谁指挥”的问题。一些出身旧军队的指挥员,虽为共产党员,但并不清楚党究竟该如何领导军队,习惯于“长官说了算”,对一切行动听党指挥感到很不适应,认为毛泽东领导的前敌委员会“管的太多”“权力太集中”。还有一些军官的流寇思想十分严重,对党的政策“不拿群众一针一线”很不理解。1929年6月,没有经过改造的红四军召开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,否定了毛泽东的一系列建军思想,并给他“党内严重警告处分”,还被选掉了前敌委员会书记,由陈毅当选为书记。这是毛泽东一生唯一一次被下级夺了权。他后来回忆说:“内部同志不谅解,把我赶出红军,当老百姓了,做地方工作。”1929年9月下旬,红四军召开党的第八次代表大会,会前,给毛泽东写信,让他参加会议。毛泽东回信说:“陈毅要我做八边美人,四面讨好,我办不到;红四军党内是非不解决,我不能够随便回来;再者身体不好,就不参加会了。”因为这封信,毛泽东再次受到“党内警告处分”,并要他马上赶来。毛泽东只得坐担架到上杭。但他赶到时,会议已经结束。战友们见到此时的毛泽东,面色蜡黄,脚和肚子都浮肿起来,高烧不退,上吐下泻,病得很厉害。离开红四军的140天,不仅落选前委书记,失去军事指挥权,又受到病痛的折磨,可谓身心交病。
当时,王明是斯大林以共产国际名义指定的党内“一把手”,以他为首派往中央苏区的中央代表团要红军攻打赣州,但毛泽东坚决不同意。在瑞金召开的中央苏区第一次党代会(也称赣南会议)上,毛泽东甚至被指责为“狭隘的经验主义”,被骂:“你懂什么马列理论?简直就是一个乡巴佬!”毕竟,俄国革命的道路是先武装夺取中心城市,才能夺取全国的政权,而彼时,毛泽东已经在实践中认定了“农村包围城市”的路线。在毛泽东看来,赣州城的敌人不仅兵力强大,还占据着有利的地形,与之相对的,红军不仅缺乏攻城的武器,还没有相关经验,当然不该攻城。结果,红军围攻赣州33天无战果,一部分红军甚至反被包围。情急之下,周恩来想到了毛泽东,派了项英去请他来解围。毛泽东二话没说,给贺子珍留了一句话“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,不能坐视不管”,随即便拖着病躯冒着雨下山。毛泽东到场后分析了战况,决定起用红五军团,不但使被包围的红军解除了困境,还一鼓作气打下了赣州。你以为,这是一场力挽狂澜,但毛泽东等到的,是晴天霹雳。1932年10月,在宁都会议上,毛泽东被判定犯了“不尊重党的领导机关与组织观念的错误”。拍桌子、戴帽子,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的领导职务也被撤掉,毛泽东一下子没了军权。目睹这一切的李维汉曾描述道:“那时王明路线的主要负责人整人整得很厉害,不是把你拉下领导职务就算了,还批得很厉害。”在中央苏区“挨整的两三年”,是毛泽东事业上遭受的最大挫折,对此,他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。1960年12月25日,毛泽东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说:“我就受过压,得过三次大的处分,‘被开除过党籍’,撤销过军职,不让我指挥军队,不让我参加党的领导工作。我就在一个房子里,两三年一个鬼也不上门。我也不找任何人,因为说我搞宗派主义,什么邓、毛、谢、古。其实我连邓小平同志的面也没有见过。后来说在武汉见过,但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,可能见过没有谈话吧!”1965年8月5日接见一个外国代表团,毛泽东又谈起那段“鬼都不上门”的历史,说:“他们迷信国际路线,迷信打大城市,迷信外国的政治、军事、组织、文化的那一套政策。我们反对那一套过‘左’的政策。我们有一些马克思主义,可是我们被孤立。我这个菩萨,过去还灵,后头就不灵了。他们把我这个木菩萨浸到粪坑里,再拿出来,搞得臭得很。那时候,不但一个人也不上门,连一个鬼也不上门。我的任务是吃饭、睡觉和拉屎,还好,我的脑袋没有被砍掉。”“两三年一个鬼也不上门”,显然是一种夸张的说法,但足见毛泽东当时处境的困难。《毛泽东传》中写道:从1931年赣南会议到1934年十月长征开始,整整三年内,毛泽东的处境是十分艰难的。尽管他出任中华苏维埃政府主席,实际上一直身处逆境,遭受着接连不断的批判和不公正对待。他许多行之有效的正确主张,被严厉地指责为“狭隘经验论”“富农路线”“保守退却”“右倾机会主义”。在不短的时间内,甚至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。这种“残酷斗争,无情打击”又来自自己的党内。这是严峻的考验。如果没有坚强的信念、宽阔的胸襟、钢铁般的意志,一个人是很难经受得住这种考验的。“我没有吃过洋面包,没有去过苏联,也没有留学别的国家。我提出建立以井冈山根据地为中心的罗霄山脉中段红色政权,实行红色割据的论断,开展‘十六字’诀的游击战和采取迂回打圈战术,一些吃过洋面包的人不信任,认为山沟子里出不了马克思主义。”于是从1932年秋天开始,毛泽东没有工作,就从漳州以及其他地方搜集来的书籍中,把有关马恩列斯的书通通找了出来,不全不够的就向一些同志借。“我就埋头读马列著作,差不多整天看,读了这本,又看那本,有时还交替着看,扎扎实实下功夫,硬是读了两年书。”“后来写成的《矛盾论》《实践论》,就是在这两年读马列著作中形成的。”1935年12月13日,毛泽东在陕北瓦窑堡接见刘志丹等受迫害的同志,随后拉着刘志丹的手在火炉边进行了长时间交谈,甚至说道:“看起来,你受了不少折磨,不过,对革命者来说,坐牢也是一种休息。”面对危局与困境,毛泽东之坚韧,令人叹服,“扎扎实实下功夫,硬是读了两年书”,更是极具定力。通过毛泽东在抗大的一段讲话,我们可以看到他逆境观的一个侧面。他说:“楚霸王项羽在中国是一个有名的英雄,他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自杀,这比汪精卫、张国焘好得多。但项羽有一个缺点,从前有一个人在他自杀的地方作了一首诗,问他为什么要自杀,可以到江东去再召八千兵来打天下。我们不要学汪精卫、张国焘,要学项羽的英雄气节,但不自杀,要干到底。”这个“干到底”的精神,有天性使然,但更多来自后天的磨砺。他年轻的时候成为“北漂”,在北大图书馆谋了一份差事,住在一个叫三眼井的地方,和另外七个人合住在一间小屋子里。当所有人都挤在炕上睡觉的时候,几乎透不过气,每次要翻身,毛泽东还得跟两边的人先打招呼。可在他看来,“古都的景色是鲜艳而又生动的,这对我是一个补偿。”我看到北海的垂柳,枝头悬挂着晶莹的冰柱,因而想起唐朝诗人岑参咏雪后披上冬装的树木的诗句:‘千树万树梨花开’。1920年1月18日,毛泽东(左四)与湖南进步团体“辅社”在北京同仁游览陶然亭时合影同时,从小就比较“叛逆”的毛泽东身上有着不服输的“反弹力”。“特别是那个‘狭隘经验论’刺激了我,似乎马克思主义只有一家,别无分店,是不是分店也可以搞一点马克思主义呢?我又不懂外国文,外国也没有去过,只是看了一些翻译的书。我总是跟一些同志讲,马克思列宁主义是可以学到的,即使学不到那么多,多少总可以学到一点。”甚至多次讲过“对我最有益处的,就是封我为‘狭隘经验论’”。那么,后天磨砺中,又是什么支撑着他熬过一个个黑暗时刻?我想,毛泽东在女儿李讷大学毕业时送给她的那四句话,重如千斤,充满了精神力量,或可以对他的坚韧有所解释。毛泽东送给李讷的第一句话,是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”这是孟子的话,千百年来曾激励过无数仁人志士,也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:只有坚持下来,想出办法克服困难,磨炼出钢铁般的意志,积累起丰富经验,增长了一般人所不具备的定力和能力,才有可能担负更大的责任。所以,面对逆境和种种不如意,不堪重任的人会怨天尤人,悲观丧气,而真正能担当大任的人会将之看作难得的机遇。一个人一旦有了这样的认识境界,自然感到事业人生完全是另一番风光。一切都是物质运动的形式和过程,即使生死也不例外,物质永恒不灭,有什么可怕的?所以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。1988年5月,美国一位叫德穆克的来访者,托人转给耿飚一本影集,扉页上写着:“送给无所畏惧的领导——耿飚。”第一页是两人的合影老照片。为什么这样称呼呢?那是1944年,美军驻延安观察团一个7人观察组,由耿飚带部队护送穿过敌占区,德穆克是美军观察组组长,他问耿飚:怎样评价这次伟大的冒险行动?这群美国军人听后感到非常“OK”,便把这次行军称作“无所畏惧行动”,称耿飚是“无所畏惧的领导”。当无所畏惧成为大家共同的信念和格言,便在没有不可战胜的困难。在延安时毛泽东常说,革命的道路如同河流一样曲折蜿蜒,要准备走“之”字路,走“之”字路是世界上任何事物发展的原则。“如果有人说,有那一位同志,比如说,中央的任何同志,比如说我自己,对于中国革命的规律,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完全认识了,那是吹牛,你们切记不要信,没有那回事。过去,特别是开始时期,我们只是一股劲儿要革命,至于怎样革法,革些什么,那些先革,那些后革,那些要到下一阶段才革,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,都没有弄清楚,或者说没有完全弄清楚。”真正的勇士,往往在黑夜里崩溃痛哭,却在白天重新出发。美国前总统尼克松说过,人的一生最可悲的是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。或许毛主席也会欣赏这句话,因为他们的性格中有着一致之处。对于领袖和创业者来说,辛酸在于自己如履薄冰、随时破产,却还要给别人创造安全感,难与苦在于无人诉说,无人帮助,还要装作自信和坚强去鼓励他人。很多时候,成年人的世界是没有“放弃”这个选项的。也许此刻生活让你绝望,但是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人正在经历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事。毛主席给李讷的这四句话实际上既囊括了他自己的人生体验,也正是他孜孜奋斗一生的真实写照。最后,送给每一个如今正饱受煎熬或许想要放弃的人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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